从46岁到53岁的大部分时间里,因为不想麻烦家人,王建芳都是自己一个从深圳坐车到广州,在医院里做化疗。
7年前王建芳确诊患上直肠癌。由于癌细胞不断出现转移,这7年里她做了很多次手术,用她自己的话来说,就是“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手术刀割开过”,“做手术、做化疗像吃饭一样”。
在接受了50多次放、化疗后,有一天,主治医生对王建芳说,她的身体已经对药物产生耐药性,没有办法、没有必要再继续了。医生很坦诚地告诉她,她的人生,很可能只剩下半年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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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建芳说,听到这个消息时,自己并没有很难过的感觉。多年来与癌症进行着艰苦而漫长的搏斗,一次次地跨过难关,令她对“活着”这件事的态度已变得很淡然。王建芳还在想,自己怎么可能只有半年时间呢,她不太服气:“我再活多半年也好,多一个月也好,反正我就要活多一点时间。”
算着日子,现在时间已过去了9个月。11月9日这天,王建芳正好达成了一个心愿: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娶媳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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️大哭一场
7年前,王建芳因为大便出血,在深圳去了医院做详细检查。生性乐观的她,当时觉得问题应该不大。拿到检查报告,看到上面赫然写着“直肠癌”,得知诊断结果后,王建芳在医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,大哭一场。
她完全没想过自己原来病得这么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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哭到累了,王建芳打起精神,拿出手机搜索省内有名的肛肠疾病专科医院,并且立刻挂了号,坐车直奔广州。
对于个性要强、在生活中独立有主见的王建芳而言,人生中一场最残酷的战斗正式开始。
在家人的陪伴照料下,王建芳做了直肠肿瘤切除手术。在接下来几年时间里,因为癌细胞扩散,王建芳的肺部、肾脏都做过手术。每一处疤痕都在提醒着她,这副躯体经历了多少折腾。王建芳回忆说:“一路下来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手术,动不动就是手术,我都烦了。”
但无论治疗怎么繁琐,始终要去面对。化疗的副作用导致王建芳的手部皮肤溃烂,难受的她听人介绍,去一家医院开中药吃。看诊的医生建议她做微创介入治疗,原理是将放射性粒子植入她身体的肿瘤内部,以期可以抑制癌细胞生长。她想了想,也做了。
做手术需要家人签字,化疗则可以自己搞定,王建芳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而麻烦家人,于是坚持独自面对。知道自己得病后,王建芳也很快调整了心态:“我把这个病情、人世间生死这些,已经看透了。”在医院里那场大哭,似乎已经将她的恐惧、无奈全部释放完毕。
拍片检查之后,王建芳不去看,也不想去了解,反正就听医生的话,该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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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院化疗期间,她周围很多病友心理负担很重,情绪低落。看到王建芳一边哼歌一边化疗,有些病友很难理解: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轻松面对疾病?
“哭着喊着,有用吗?”王建芳反而经常开导病友们,“你看我都病成这样了,还不是好好的。能做化疗就做呗,做到哪样就哪样。“
即使化疗后胃口很差,王建芳也会强迫自己多吃一点,多吃一口是一口。在她看来,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对抗病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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️“以歌止痛”
疼痛折磨着像王建芳这样的癌症病人。相比起手术与化疗,癌痛往往也是令病人最难受的一件事。遇到疼痛,很多人首先选择默默忍受,王建芳也不例外。
经历过分娩痛和癌痛的她总结说:生孩子的疼痛虽然强烈,但包含着一种希望在里面,而肿瘤的痛,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。
“痛得晕过去”的场面,在王建芳身上发生了许多次。吃止痛药、打止痛针,逐渐失去了效果。住院的时候,癌痛常常折磨得她无法入睡。她害怕影响他人休息,不吭声,也不敢起来走动,只是用手不停按摩双腿疼痛的部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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护士来查房的时候,看到她这副隐忍的模样,也是很心疼:“阿姨,你受苦了。”
但王建芳还是熬过来了,她喜欢听歌,《断情泪》是她最喜爱的歌曲之一。经过治疗回到家后,每到半夜睡不着,她就会自学4到5首新歌,自己哼唱。
靠着按时治疗、保持乐观心态,王建芳觉得自己“赚来了七年时间”,从而可以看着三个孩子从校园走入职场、寻觅到了爱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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️与痛抗争
今年年初,王建芳停止了化疗,在头两三个月里,她靠吃止痛药来缓解癌痛。一痛得厉害就加量,不断加量,到春节的时候,她再次因为上吐下泻住进了医院。
王建芳与当初的主治医生联系上,医生建议她找医院的疼痛科,植入吗啡泵进行止痛治疗。
在抗癌7年的路上,王建芳与丈夫一起做着各种生意,靠着赚来的钱,足以支撑一直以来的治疗费用。在详细思量过后,王建芳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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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病人体内植入吗啡泵,吗啡会定时定量地直接作用于人体脑皮层,起到中枢镇痛效果。这种中枢镇痛方式,1毫克吗啡剂量所起到的效果相当于口服300毫克。对于任何爆发性疼痛,按一按按钮就可以增加剂量进行控制。
这个决定再次“解救”了王建芳。她可以较为平静地面对癌痛,日常保持比较清醒的状态打理家务事。她觉得自己的状态不错:“到目前为止,吗啡泵给了我9个月的生命时间,我每一天都能生活在清醒中,过得很有意义。”
吗啡泵并非一次性治疗,每当药效不足时,就得回医院由医生做出专业判定并进行加药。王建芳一开始是40天加一次药,慢慢变成了1个月,现在每20天就得加一次药。
但她很努力地将加药时间尽量控制在20天一次。“很多时候痛得无法动弹,但我是越痛的时候就越动,我偏去动,我去走一圈,把注意力分散。”
止痛药物会随着身体的适应,剂量不断地往上走,但这三个月来,王建芳的用药量基本上是稳定的。
受病情影响,王建芳的双腿无法自主站立,她就靠架子支撑,每天坚持散步3次,每次保持15-20分钟。她还会利用桌子,尝试蹲下再起立。即使是躺在床上,她也会抬起双腿,用力往天花板方向蹬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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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坚持做运动最直接的效果是,她大便通畅了。王建芳将其归功于小儿子女友的建议,去年王建芳的肾造瘘要更换管子,家里生意忙,她老公和孩子都难以抽身陪伴,于是小儿子的女友就陪她去医院。她很用心地照顾王建芳,还鼓励未来婆婆坚持运动,多走动。
那是王建芳第一次与小儿子的女友如此紧密地接触。回到家后,她对小儿子说,赶紧把她娶回来吧。
最近一段时间,王建芳的癌痛比过往又强烈了许多。每晚睡下去不到5分钟,她的身体就痛得相当厉害。“你必须快点起来,慢一点起来好像都痛得要命了。”王建芳说,每晚痛到睡不着的时候,她就起来走来走去,希望不要老是记着痛。
对于医生告知的“半年限时”,王建芳并不在意:“我的朋友、同学都说,这世界上还没看到一个不怕死的人,结果身边就有一个。“
她还是相信自己,能够扛很久。
(注:王建芳为化名)
感谢中山六院疼痛科主任医师阮祥才提供帮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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